在人间
10年46首
宫白云
肺部问题
小时候得过肺炎
至今肺部还有个陈旧性钙点
自那以后，说起肺部问题
总感觉有东西揪动心肝
当冠状病毒——
这个新型肺炎毫无察觉地在人挤人的大潮中游荡
我不自觉地无疼而痛
肺炎在这个鼠年升级成为恐惧症
蝙蝠在黑暗中狞笑。谁
为这场灾难买单？
交通取消道路，圈下城池
在这个大年，多少无辜的人无奈地放弃团圆
与走亲访友
儿童和雪失去欢笑
新年的爆竹绕过墓碑，在城市的霓虹中炸响
踩在烟花的碎屑上
像踩到一些歌唱或嚎叫
世界分分秒秒都在有人救赎与被救赎
是否必须死亡
才永远知道自己的罪孽？
上帝替亡灵活着
日月星辰仍旧供给大地光亮
-1-26
大寒
赫尔曼?黑塞说“只有灵魂无法监护，企求自由地飞升”
但目前一定要绕过武汉
道路两旁的红灯笼
稀释白色的寒颤
身躯被寒风慢慢吹着向前
像一团热气，在寒凉中翻滚
“我们仍然活着，仍然要飞行。”
忽然而至的生命使命感
像时间的指针，每一分秒的气息
都在说：“我在这里”
带着铁味
运送春天的流水
-1-20
楚河汉界
下棋的人走了
青石板上的楚汉两界各留一座空城
这几何之美
罪人一样举着尘土
多少年来杀伐之声不断
在香槟楼街的拐角
我每次经过都好像在团团狼烟之间
看见横刀立马之人在进行
一场永不完结的较量
那个吹着口哨得胜的人
并不能阻止他身体癌细胞的增长
他抬头望天的瞬间
又老又孤独
古老的城市在建设中年青
而我们的每天不过是一次次走向死亡
必将逝去的是生命
没有一只蝉活过秋季
当俗世的欢愉与初冬的一场雪分不开时
傍晚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多像天空那条没有
走完的路
-11-20
辩证法
一群蚂蚁追着大象
渺小衬着庞大
太阳下的阴影，收回光的证据
“不能裂开的坚果
还活着就仿佛已死了”
我试图把它拍醒
砰的一声，仿佛鸡蛋摔在石头上
回声里，狗嘴里的象牙
还在狗嘴里
小小病菌可要人命
一丝火星也能招来大祸
很多时候，辨别不出
谁是东郭先生，谁是南郭先生
继续渴望，继续绝望
继续遵循——
一点善意就是日后的善果
大河污浊
白云在其上洁白
鸟从哪棵树上鸣叫
树都翠绿
-11-19
警报
又一年被拉响
公交车上天真的小孩问：妈妈
这是什么声音
小孩妈妈不断解释，小孩不断地问——
对于“侵略”、“屠杀”、“国难”
在那个充满童稚的眼神中
不断地衍变
对于罪恶，时间也不能纠正
只有死亡不会死去
空气中一团又一团警报的碎片
像历史的伤口
太阳高悬，照耀它
金黄的伤疤
-9-18
草芥
下午两点，天气奇热
铅灰色的云块，一块块滚动的石头
随时要砸向行人的头颅
躲是躲不掉的
就像某些“天灾人祸”
当昆山一颗不走运的人头落地
谁能意识到危险与死亡呢
道路旁的草坪上
饥渴的血渴饮饥渴的道德
-8-29
沈阳，风马牛
风马牛聚在了一起。世界之大
容良善，也容万恶
警钟睁着眼鸣响
多少尘世的荣光藏满龌龊
需要修复的并非庙宇
亦并非绿野花草
神的蒲团已适应了肮脏
双手合十作恶者仍在扩大
当谎言成为一种事业
一些人从死亡中回来
-4-8
航行
和清晨说说梦境
和炉火上的稀粥说说体重
和儿子说说务实
和老人说说吃药的剂量
和路边野草说说葱绿
和一江的冷白说说苍凉
和漫天的雪花说说美
和孤舟说说乌有
和高压线上的麻雀说说伟大
和快递员说说丢失
和借钱不还的人说说信誉
和出版商说说承诺
和超市售货员说说转基因
和故人说说中年的疲惫
和远方说说距离
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说说寂静
和建设说说废墟
和病塌上的亲人说说希望
和爱人说说相伴
和雪后的荒凉说说生死
和土里埋的、海里葬的说说生机
和灯火说说孤零
和所有的怨恨说说祝福
和不幸说说幸运
和镜子里新增的白发说说挽留
和伤痛说说忍耐
和暗处的存在说说苦思
和诗歌说说修行
和一轮月亮说说悲欢
和缘分说说深浅
和一些背影说说怀念
和爱说说遗憾
和眼睛说说哭泣
和掉落的茶杯说说破碎
和午夜说说生命又一天的落下
当我佛说慈悲时
-1-13寅夜
白鹭
东北，朝鲜，核恐吓，战争，疾病，自杀
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攫取
我们的神经
形色各异的阴谋者、盲者、伤害者、受害者
在同一片屋檐下。各自的轨道都在
各自的轴上转着
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有没有生命的庇护
鸭绿江依然母亲一般柔软
江边依然活跃着遛弯的老人、追鸽子的孩子
江心岛上打开翅膀的白鹭
依然优雅地啼叫
-12-6
大雪落满荒原
人间太多不平事
梦里我射出一粒又一粒子弹
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映得满身孔洞
我不能阻止任何事的发生：
导弹，战争，灾难，欺骗，谎言，忘恩负义
贪婪、荒诞，恐惧，病痛，死亡……
一个时代掩埋另一个时代
希尼说：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
热血凝固成的孤岛，大海取回它的鞋声
月亮弯刀般悬于头顶
“大雪落满荒原
谁的手指可以触天”
-12-6
无题
漆黑的夜晚
有人在别墅分析纳斯达克K线
有人在灯下教小孩子识别红、黄、蓝
有人在出租屋弯下腰身
有人在火车站
摁回眼睛里的海水
从大地到天空
从低端到高端
听到了吗
从一片雪花到雪崩的声音
轰隆隆的雷声
黑压压人群
光线在退却，而太阳
高悬
-11-27
初冬第一场雪
那些雪花，在天空缓慢飘着
像纯白之心落到荒野
废墟，哦，还有红、黄、蓝各种掩体之上
它们太小，小小的洁白
与满地的厚黑相比
显得单薄和辛酸
通往太阳的云梯掉了下来
我在大白日的房间
打开灯
听到一些低沉的声音
对我说——
睡吧，天已经完全黑了
-11-25
雾霾
从地上跑到天上
一团团雾气，另一些罂粟
一遍遍嗅着，像无人
可以躲开的死亡
夹杂在人群看不见人群
逼仄的城市，候鸟从空气中飞过
它将再往何方
看那林中高树翠绿的嫩叶
太阳糙化之前
世界一片褪色的纸浆
-7-19
人世间
时间说着说着，就路过了
天走着走着，就黑了
生命的所有，生命都在遭受
谁能活得长久，那说没了就没了的痛苦
谁可以替无脚者走路
谁可以替盲者活一个白天
谁可以替哑吧说话
早晨砌起的誓言夜晚坍塌
天空跑动暴雨，驮来
神的庙堂
-6-3
在人间
有人杀人放火
有人吃斋念佛
有人丧尽天良
有人积德行善
恶果、善果
挂在同一棵树上
鸟儿掀动翅膀，不悲不喜
把鸣叫献给活着
因果循环的路上，大雪一再封门
我抱着流水一退再退
-12-27
红
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小鹿遇到猎人，有了伤口
再也不会恐惧子弹
守着终其一生的森林
不如守着终其一生的疼痛
当落日赴死般地坠入群山的怀抱
一条河蜿蜒着
由白变红
-7-20晨
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人鬼都入了戏
阴阳两隔的人各持执念
山下的人与山上的鬼碰在一起
成了合伙人
生与死骑上共同的白云
化成共同的春雨
好时光下，一片又一片绿树开始萌芽
寒冬又算什么
野草死过无数回
还会活过来
大地上，许多的践踏没有声音
那顽强的绿
就是一种和解
我弯腰拾起一片花瓣
把内心的凭吊
扔了出去
-4-13
塘沽的蘑菇云
早上的太阳冒着热气
树枝上喜鹊的叫声冒着热气
妈妈与爬滑梯的孩子头顶冒着热气
上班路上自由的呼吸与笑声冒着热气
夜晚餐桌上五花肉冒着热气
水煮毛豆冒着热气
浴室里洗澡的人冒着热气
你——
刚刚还在微博里说着话的兄弟
胸膛里的一口热气
在塘沽的蘑菇云中
瞬间
化成热气
-8-14
满山的绿都在喘息
道法自然，滚滚向前的日子自然，清明节自然
缅怀自然，扫墓的人群自然，墓园旁排成长龙的车辆自然
生自然，死自然。表情自然，安眠的人自然
离开枝头的白菊花自然，墓碑自然，说出与未说出的思念自然
哀伤自然，平静自然，泥土和青草自然
春风自然，吹过来吹过去——
万物萌生，满山的绿都在喘息，生与死都在这里
爸爸，妈妈，亲人们……
我们说着话：生活，琐碎，牵挂，不公正，空欢喜
每次都很罗嗦，但从不悲切。四周清明
某天我也会来到这里，平凡的死亡——
地球上每一分每一秒巨大的死亡
天空，无边无际。死亡，无边无际
这里就是归宿
它在这里，在我周围。三五成群的麻雀啁啾着春光
天格外蓝。在这羞愧的人世
我替死活着……
-4-5写于清明节
磷光留下它的真相
三月，新开的花朵鲜美
而空气充满牺牲。到处是撕心的呼唤
谁是拯救者？
离开的人永远离开——
那些清晰的早晨，母亲或者孩子喝着牛奶
穿过阳光的人世
而瞬间，大海成了永世的墓床
而我们活着，我们悲痛，我们问：
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
谁可以幸免？
诺大的世界，我们身体寄居的白色森林
磷光留下它的真相
-3-25写在听到“马方宣布：失联飞机
在南印度洋坠毁，无人幸免”之际
三月的油菜花召唤它的小路
三月的油菜花召唤它的小路
三月的阳光胆怯，三月的空气悲伤
三月的小鸟惊悚，三月的春风沦丧
三月的生，步步惊心
三月的死，死不瞑目
三月的春城柔弱，传说盛传的地方
三月的丧钟久久鸣响
三月的暴徒丧心病狂
三月的少年颤抖地合上母亲的眼睑
三月的爱人刹那间死别
三月的头颅，说断就断
在死者沉默的喉咙里
三月的油菜花召唤它的小路
-3-2昆明“3?01”事件记
大寒
为什么必须经过大寒
坚冰下的春水才会萌动
我朝冰冻的河面跪下去
当冰下的流水像拥挤的花朵一样哼吟
整个冬天缩小为一粒种子
“世界突然像被暴雨弄黑”
-1-20
盲点
睁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迈动双脚，却始终不能到达腹地
猜不透上帝创造了眼球，却为什么留下盲点这么奇怪的缺陷
不要疑惑，多少真理其实是个谬误。干涸的眼泪
并不全部是痛苦
梦中的白雪，没有灰尘
恩爱的男女手挽着手，来自拐弯处
睫毛错误地变白。这是不是那个夏天的拯救？
黑暗中的美好，比实际更近
在黑的内部，分不出最初与最后。
迷恋的，仿佛从未存在
再一次与窗外的麻雀一起变小
当生活忙成一个忙音，那些从未说出的
请继续腐烂
那些一吐为快的，请继续保持激情的语速
对于所爱的人，请继续爱不够
要一直这样爱下去
最后变成尘土
-1-13
面目全非
沸腾的热煮着沸腾的凉。一腔的疼痛
递给我顽疾的生活。厨房里的大米、豆油、鸡蛋
笛卡儿、斯宾诺萨、莱布尼兹
没有语言为它们提供形而上的位置。全球迅速转基因
无尽的叶片，果实茂盛
一个面目全非的周末，我无法阐述一些
面目全非的佳肴
-11-16
红与黑
砰的一声，瓜碎了。到处都是血
太阳流出血，街道流出血……
血在阳光下挤作一团。麻雀鸣叫过。蚂蚁鸣叫过……
乌鸦飞来舔噬黑血，也思想，
但都不是人类能懂的。
天黑了，越来越黑
越来越
黑
-7-19
妥协
金钱本身并不懂形而上学
就像生命本身并不懂得会随时失去
人类发明死亡又发明金钱
上帝在看——
当那些深血的鸿沟颠覆着最后底线
当生命的背后只剩下妥协
当金钱的重量重过生命
重过悲哀之心
无慈悲的人间
一切永在循环
-7-19
暴雨过后
黑夜静的惊心
满地死亡之水，急速渗入地下
像落荒的狼群
疲倦的月亮睡了，鸟儿也睡了
婴孩一样。
空气死一样沉寂。我死守着——
怀念急骤与雷电
相信它们还会来，在另一个夜里
或清晨
-7-3
悲欢辞
时钟再次指向零点
指针只是显示时间，无法显示未来
也无法安慰一个痛哭的人
到处都是悲欢
死亡掘着暗道，当它逼近：
不光只是手足无措，还有相互盯视的绝望
就像墙上的卷轴画，掀开它
就有亡灵从黑洞中飞出
他们排着队，使得阴森愈加突出
如果能够救赎，我甘愿被替换
那些新雪的白天，石头的夜晚
被动的轻与重的无限。为了泪水的枯竭
我甘愿盲目，不必去数坟墓的顺序
痛苦的向阳山坡
盛开的白玉兰是伶仃的身体
碎成的花瓣
有足够的白覆盖悲欢
-5-6
春天的记事
这个春天一直阴霾，就像误吃了砒霜紧张不安
更多的溃烂
难以愈合。还有愈来愈强烈的无力感。不敢再向河水揽照
恐森森的白骨，刺心。
白昼之后来了黑夜。大地还在颤抖——
仍有不熟悉的恐惧靠近
我们凝视：多少生灵就在这个春天
粉身碎骨。
天空、陆地，海洋，森林，河流，山川
哪里是避难所？
亲人的双眼缀满悲伤，朝着茫然的一团，问：
死亡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生命如此的不堪
昨天还是鲜活，今天就成永诀
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嘱托。只一瞬，阴阳就成永隔——
谁引领那些亡灵？
谁将与我们同在？
谁抱着《圣经》撞上死神？
诸神集体观望，怀着冷酷的情感
小小的麻雀，阳光下的灰尘
挂在废墟下的庙堂
活着，我们都以一种无助的方式
卑微的呼吸……
-4-23
废墟下的亡灵
从4月20日8时02分起，雅安
唤一次，痛一次——
前一秒还说着幸福的人，后一秒与扯着骨连着筋的亲人永诀
眼睁睁看着，挟着悚然的恐惧
一次又一次的温习：悲伤、悲怆、悲凉、悲剧
突然想起里尔克的一句：“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那些亡灵望着我
携着冷嗖嗖的寒气
生命彼此相连，而我无能为力
只能燃一盏心灯，念一句：
唵嘛呢叭咪吽
驱散四周的黑暗
-4-21
春天的道路
春天的道路通向尽头——
绚烂的油画因此有了思想。那么多的笔墨都不说救赎
鸟儿也不说，只是尖叫
忐忑的人类充耳不闻。焚烧的暮晚，河流血一样
直到黑夜不知深浅地来临
-4-17
石头们都戴着口罩
“石头们都戴着口罩”①
惊悚的世界——
动物腐烂。江水腐朽。
麻雀从天空掉落。
死亡，与什么有关？又与什么无关？
没有掉下去的
像是领受了巨大的恩典
活着不知明天
生灵背着偈语走在
穷途末路
①引霆章诗人的诗《板蓝根》中的诗句
-4-9
病毒
三月，被大雪围困
那片白，一场接一场，夹杂冰凉的涕泣
白色窗户上一团呵气
热流如此浅淡——
按不住的痛楚，经历胸膛的锤击
骨癌、肝癌、肺癌、食道癌、膀胱癌……
早已将勇气压弯
别说这是生命的偶然
病毒的人间，大雪下的黑骨
谁甘愿领受？
谁将是下一个？
无助的眼神望着谁？
大地浑浊，万物的骨骸高出尘世
-3-22
恐惧
鱼游上陆地，花斑豹生出黑翅
突然的一阵心悸，医院
身边没有医生
天使忙着整容，抽脂，二氧化碳拉面皮
蚂蚁往南飞，成群结队，在挖洞与食物之间忙碌
无暇顾及，谁是上帝
庙堂中摆放着圣像
一觉醒来，有人就在前一秒离去
白药片浮在黑水上
人间浮在一片白色中，不断攀升的阴霾
就像魔鬼吐出的呼吸
心未曾想到的罪恶
眼睛看见，耳朵听见
被埋葬的婴儿，留下巨大刺痛
而那场大雪正和凶手一起擦黑而去
山河变色，一片悲愤
苍凉中的墓碑
悲壮得像标点的惊叹！
-3-8
忍住泪水
忍不住一腔哽咽——
每一道皱纹，都是爬不走的山梁
每一根白发，都是大雪的目光
从里面裂出：
黑色汗水，贫瘠的泥土，日复一日的苍凉
心窝里的疼痛，村庄的炊烟
又咸又白的碎片
我听见它们，在骨头里惊醒——
那里没有外面的世界，只有一无遮拦的乡音
在胸腔和铁轨之间
越传越远……
-12-9
悲怆帖
——写给毕节的五个孩子
我相信，爸爸妈妈是你们留在这个世上
最后的呼唤。这温暖慈爱的词，此时出现语法错误
多么可耻——
现代中国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孩子，你们一定不懂为什么和“小女孩”具有同样命运
我也不懂，千万次的问——
不该有的满腹悲怆。
苍白的人间，刚下过一场大雪。
“这技术的白昼，
人类的黑夜。”上帝的灵光
落在上面。
-11-28
死亡消息
电话铃响，又传来死亡消息，那件黑色礼服
早已老旧，而亡灵多么新鲜——
-10-11
坍塌
我没有水的心脏，可以承受
来自四面八方的冷硬与挤压。如此多的悲怆
日日环绕生之残酷
地震、海啸、毁灭、甚至末日
混沌中，“神近在咫尺，却又难以把握。”
强台风布拉万席卷半个北中国
精心构建的一切坍塌了
谁听见亡灵的哭泣？
活着，灵魂记住上帝
死后，尘土发酵罪孽。
-8-28
大雨大雨
天河决堤，人间滔滔。
一些深陷，无可挽救。滚滚的轧轹声，在正义路的胸膛。
鸟的惊叫落在寺庙的背后……
谁能阻挡倾盆的狂暴
冲跨，碾碎——千万只动物兽性的心
背负的罪，谁可替代？
你成了魔鬼。天使的船
刚刚沉没。
—7-23
把死还给生
一直寻求，一个时间安排——
把死还给生
而颤抖的手不断地触摸一个
又一个白色墓碑
命运的暗语，呜鸣作响。
苟活的人，捧着肉体的灰烬
那气味，高温后的棉籽
而大地上的葵花，朵朵向阳
-4-7
死亡的镜子
关于死亡还没有结束，
喧嚣的人世一声不吭。大地遮没腐烂，
墓碑比一口气更持久。
没有墙壁可以依靠，万物冰冷。
时间像个爬虫，被厌倦
碾压得粉身碎骨，它的血四处奔涌，
在死亡的镜子里，
抹去一些人事，变形的影像，
重返无常的源头。
-3-20
绝望
当黑暗最终无法变得更黑，
73号起居室被涂成白色。
站在白色中写诗，脱下目光，说这是我的深情。
悲欢，无人理睬。
死亡带来恐怖力量，无畏的心
不再无畏。天空流下慈悲的眼泪，
大地从来没有这么滂沱……
一种绝望，再也不曾经历。
-3-14
挽歌
白云落入水里，事物往返人间。
纯粹的白，水怎么也压不住。
黑暗可以粉碎。
象牙的碎片，释放金属的哭声。
危机深处潜伏。一只山羊偎着我，
仍被杀戮。
刀锋正好插入制造的伤口，
孤独中眺望——
白太阳滴尽最后一滴血。
-2-20
黑暗等候白昼
正月肥得流油，素食的土拨鼠偏瘦，
屋檐轻薄，焰火映着乞丐。
十字路口，天真的黑色灰烬守候亡灵。
世间万物升起又落下
白夜消逝——
朝着原路返回。
古老的阳光继续放牧，黑暗等候白昼，
城市森林像一块巨大墓碑，
而那字迹早已蒙尘
变成生活、历史和一些黑白。
雪花不停地落，
却怎么也摔不成粉碎……
-2-11
我写不出绝句，我写下欲绝
——写在佛山小悦悦离开这个世界之际
我的北方正在下雪，雪花爬上高岗
白色之上，还是白色
天堂留下的云朵
为麻木的人间吹奏——
一曲安魂，能安谁的魂
曙光阁，不见曙光
向阳村并不向阳
操着广东口音的佛山
没有佛，只有山
黄飞鸿、李小龙已驾鹤西去
宝芝林落满灰尘
城市森林，没有水，只有水泥
秋风一阵比一阵冷
我的祖国提前进入冬季
长城内外，没有稻草
我写不出绝句，我写下欲绝
-10-21
我无法再看到你
——记温州动车事故
我无法再看到你，7月23日以前
简单的马尾和笑脸，玫色口红与白色长裙
它像一个噩梦将我围裹
如那夜惊诧的月光
大雨滂沱，悲哀纷纷，愤怒纷纷
纷纷的亡灵雕成一幅黑白木刻
清晨还在的亲人，永不再回
真相一直掩埋，没有供词也没有证词
无论生者和死者，都不知道向谁辩白
时评家也揪不住事件的耳朵
依然抄袭隐喻的结论。在历史的法庭
谁是罪人？谁在受洗成了听话的学生
丢弃了光荣的咽喉嘶哑，雷声滚过
惊矢纷纷，射向谋杀者
残忍的日子，红旗，唾沫星子，谎言
同时飘了一天空
反复确认的疼痛死去又活来
黄土地黄皮肤我们是一家人
没有讣告，没有葬礼，惟有无可挽回的面孔
在断续的泪水中，旋转着下沉……
-7-30
宫白云，辽宁丹东人。业余读，写，评。出版诗集《黑白纪》、《晚安，尘世》；评论集《宫白云诗歌评论选》、《归仓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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