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的梦想记事

今天更新的最后一期，是一位朋友在看了失败驿站第一期之后想分享的故事。感谢他，让这个突发奇想的小专题拥有了最后一篇真实可感的故事。

我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记忆和文字重重叠叠，像层积的岩石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失落来自高中时代青涩的体验，以及那个夏天应试的失败。

9月1日入学考试结束，高三正式开学的那天，班主任让我们写“我的梦想”，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张纸下面分了四个象限，分别是梦想的大学、专业、职业、生活。

那时候她还和我在一起。一起度过的四百多天仿佛每天都金光闪闪。但就在过去的这个夏天，班上另外几对恋人都遇到了波折。十二天前，她向我宣布了要成为一位女权主义者。我当时还是服膺儒教的，自然感到如临大敌，但是还是许诺会做出改变。加上高三的压力，未来会走向何处，我不知道。

望着她空荡荡的椅子，我动笔写我的梦想。

当时的理想是很丰满的，老师也是，父母也是，都对我充满信心。我也不例外，自以为能够稳上复旦，当然最好能冲一冲北大。这两所大学的校徽都是用小篆设计的，我掏出手机搜了搜图片，对着屏幕在“我梦想的学校”一栏歪歪扭扭地画上了两块校徽，倒显得额外和谐。

专业当然必须是中文系。暑假去丽江的时候，遇到一个客栈老板，据说当年是武汉高考的语文第一名，虽然想读中文系，但是顺从了家长的意愿选择了学经济。他以身说法，竭力劝说我要坚持自己的爱好。

“不保送后悔一年，不读中文系后悔一辈子。”

这大概是我当时的想法。

而她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态度，我隐约记得她想考中文系，那还是高一下和她刚认识不久后听老伟说的。但是或许又会保送，去北外或者上外，因为她总是不愿意参加高考。

由于保送的专业只能是小语种，我应当是不会保送的。那么我若有考上北大的能力，便都能去北京了。

下一栏是梦想的生活，我突然停顿了。她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之前给她写过我希望的生活，但是没有回信。我希望能在她的清单上看到。

我对未来总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平时教书，搞研究，回家做饭，做家务，看书，练字，弹琴，画画，和楼下的大爷下棋，陪孩子一起玩，有空去旅游，没事就写文，平淡却有味，还可以做木工……

没有打什么腹稿，下笔直写，错了字，还涂掉了几个地方。写毕，并不满意这文笔，平淡地仿佛在说口水话。但是又确实十分憧憬着这样的生活，不必要什么功成名就，只要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就很好很好。

后来的变动是我不能料想到的。

两天后的9月5日，和她因为价值观的事儿吵了一架。我当时还是自诩宗法遗民，相信着三纲能开出现代文明的价值，对其抱着天真的敬意，也反对未经透彻研究的批判。她已经是一位女权主义者了，自然与我争锋相对。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尽管后来再也不与儒家同流，态度也从当年的钦慕转变成了想要入室操戈，但却也无法改变那时的事实了。

9月6日，入学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前所未有的低分。我对分数并不特别在意。但是高三的环境下，压力并不在我一人。这天中午，我永远失去了当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那个人。原因当然不只这两天的事情——失望总是不断累积的。

我没有想到我的高三以这样的悲剧开幕，也没想到之后以那样的惨剧落幕。

她成功保送了S大。这是当时的我有绝对自信能够考上的：毕竟高中三年最差的一次考试——也就正是这次高三入学考试的成绩，我都能考上S大。故而“实在不行就去S大”，成为了给自己的一条退路。

当然，现实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料。全班高考的集体失利，把退路也一并撕碎。而且碎的不止我一人。

“文科航母”，我们班这绰号不知道是谁取的，估计是学校恬不知耻自己搞的宣传。虽然听着很羞耻，但是那时的骄傲和自信，确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就是最优秀的考生，我们就是全省最好的文科班。

小升初也好，初升高也好，每次我也都能有超常的发挥，也更加助长了我的骄傲情绪。总之，一路以来学习上的顺风顺水，让我自信能够触碰到天花板。何况即便是失败了，也还准备好了退路。

不过后来什么也没有了。

连退路也没有了。

失败的原因很多，阅卷也好，发挥也好，后来还找到了市教育局，但是官方的回复却也不痛不痒，毕竟被改变人生轨迹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成绩出来后的那天晚上，班上很多孩子都哭了。看到自己的成绩，失望倒确实失望。不过也没有太大的波澜——我对那些巨大的冲击，大概都是后知后觉，初始没有太大的感受，随后却不断发酵，最后不但走不出去，反而越陷越深。但当时是先打了几把CSGO，打算明天再想办法。倒是父母一晚上没有睡着。

当时最大的愿望自然是能够保住退路，至少能去S大。第二天一早，坐车去参加一个宣讲会，问了宣讲会上的老师。S大是没有希望了。后来又找人大的老师，人大也悬了。我不停地翻找第四次教育部学科评估，抱着一定要读中文系的愿望寻找汉语言文学下一栏的大学。评估A+的北师大映入了我的眼帘。加上北师大的历史评估也是A+，能够兼顾我对文史的热爱。之后又辗转找到北师大文学院的M师姐，了解了一下情况。最后决定就去北师大吧。

那时还计划过去港大，麻烦Vera和Silvia修改了好几次申请书，但是申请书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音讯。

此前我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