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楼兰军官领着几名士兵,大步走进了听风楼,向我们挥手致意。“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不才沙尔比,敢问哪位是都护府管事?”那军官一边陪笑,一边在我们四人身上扫瞄。
我瞧着眼前这个鹰鼻紫髯的军官道:“原来是鄯善都尉沙大人,幸会。在下西域都护府行军司马曹禄山,奉索都护之命前来拜会摄政大人。”
沙尔比道:“曹司马,图大人原本要亲自接见诸位,只是临时有事,不能前来,特派在下过来赔礼道歉,还望曹司马多多担待。”
我朗声道:“之前楼兰遭遇瘟疫,最近又听闻楼兰王抱恙,摄政与太子有隙,索都护对此甚为关心,特派下官前来问询,究竟是何情况?”
沙尔比双目精芒一闪道:“前些日子,天灾横行,陛下忧心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便将国事托付于摄政大人。太子殿下因此心怀怨恨,便勾结乱党,企图谋逆。这次夏游节之所以坚持举办,一来是为陛下冲喜,希望他早日恢复龙体;二来为楼兰祈福,希望灾害和内乱远离。”
我沉声道:“本来楼兰国事,外人不便干预。只因兹体事大,关系到丝路的兴衰,都护府肩负维护丝路安定的职责,所以必须申明态度。不管何人执掌楼兰,必须保证丝路畅通,同时须以百姓为念,切勿妄动干戈。倘若有人想浑水摸鱼,甚至勾结外邦,破坏丝路稳定,西域都护府将代表凉国行使宗主国权力,进行适度干预,直至恢复正常。”
沙尔比陪笑道:“曹司马言之有理。不过,楼兰内部事务的处理,摄政大人自有分寸,不敢劳烦都护府费心。”
“烦请沙大人将都护府的关切,原话转告给楼兰王和图大人。来人,递上文书!”我朗声喝道。
娜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丝绢,呈了上来。
沙尔比嘿嘿道:“曹司马,我看这个就不必了吧?”
我双目一瞪沉声道:“这是都护府代表凉国致楼兰王的国书,岂是儿戏?你若不收,日后若有任何差池,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接着,我话锋一转,低声道:“沙大人,摄政和太子之间胜负难料,你是聪明人,莫要一条大路走到黑,多为自己想想。”
沙尔比双目精芒闪烁,与我对视半天,低声说道:“想不到曹司马也是一号人物。好,这文书我就收了。”
他一挥手,早有属下从娜莎手中接过丝绢文书。“曹司马,今日的赛马会肯定相当精彩。我为你预留了几张贵宾席,就在南边的中央看台。”沙尔比在我耳边低声道:“去的时候报我名字即可。” 我微笑道:“多谢沙大人美意。”
沙尔比提高声音道:“曹司马,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在我挥手示意中,沙尔比一行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子衿,方才我看沙尔比被你瞪得发毛,真是有趣。”卡姆兰笑道。
“这叫斗眼。”我微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最终邪不压正,他屈服了。”
“距离赛马还有半个时辰呢,难道咱们就干坐在这里?”依莲嘟囔道。
“那倒不必。你不是喜欢那几个跳舞的小姐姐嘛,走,咱们也去学学高句丽舞。”我大笑道:“腾飞,你们就留在这里当吃瓜群众吧。”
腾飞等官兵本来正在吃瓜,一听此言,纷纷大笑。。
当我们在楼兰广场寻找舞伴的时候,棘奴一行正在与丝路群雄话别。
“好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的天才俊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樊龙拍着棘奴肩膀道:“只有一点提醒你,你是丝路大联盟的盟主,丝路上下,包括寒江堡的兄弟们,全都指望着你呢。”
棘奴恭声道:“前辈所言极是。在下西行,不过是体验一段人生罢了,顺便也为丝路未来的发展探探路。我清楚知道自己的舞台在哪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棘奴,送你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杨雄沉声道。
“小子受教了。”棘奴拱手回礼。
哈塞尔笑道:“小兄弟,西域不光有葡萄干和蜜瓜,还有美人与美酒,莫愁前路无知己,天涯自有知心人。当然,如果某天你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可以来找老哥,我带你去长醉在温柔之乡。”
棘奴大笑道:“好。现在我便要与众位兄弟痛饮三碗,不然如何唱离歌?”
话音刚落,早有人端上一排盛满美酒的大碗,群雄各自端起来一阵豪饮。啪啪啪的碎碗声,伴随着豪劲而苍凉的歌声,响彻整个牧师苑。
“我本是疾风之子,
像雄鹰一般翱翔天际。
我曾穿行在大漠与戈壁,
也曾走过千山万水。
我曾为爱流连在恋人的帐房,
也曾为梦想流尽最后一滴血。
爱人与朋友啊,
听我说,
分别不是惆怅的离歌,
而是重逢的心语。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别为我哭泣。
请在我胸前放一抔故乡的黄土,
让我的灵魂回归,
这片深情的土地……”
在高空游隼锐利的目光里,棘奴一行五人鲜衣怒马,迎着晨风,向西飞驰在辽阔的黄金草原,在他们身后,则是丝路群英凝视的目光,还有金色的朝晖……
俗话说,春风得意马蹄疾。这群鲜衣怒马的年轻人,迎着朝晖和晨风,一口气跑出了黄金草原,来到了大斗拔谷(插花:扁都口)。
由于正值夏季,怒放的油菜花如同漫天的金雨,洒满整个山谷,与茵茵绿草交相辉映,格外夺目。牛羊在山谷里悠闲吃草,一条溪水从谷内悠然穿过,不时有骏马在溪涧嬉戏,溅起的浪花就像透明的美玉。远处祁连雪峰耸峙,在阳光下晶光闪闪。而近处起伏的山丘高低错落,绿草如茵,五彩斑斓的野花好似繁星一般点缀其间。
面对仙境一般的画卷,也许是感应到了棘奴的心意,朱龙马首先放慢脚步,发出一声快活的嘶鸣,引得身旁的马群长嘶相和。 既然连马匹都留恋不舍了,这一群大活人,还有什么理由赶路? 彼此对视一眼之后,棘奴等人纷纷下马,任马群去水边撒欢。一行五人,则沿着黄金地毯,一路向纵深进发,放飞自我。
楼楼插花:按照棘奴等人的计划,他们打算从黄金草原出发,穿越大斗拔谷后,沿着西海(插花:青海湖)前进,然后途经茶卡盐湖和水上魔鬼城,再穿越当金山口,进入楼兰。之所以放弃河西走廊,选择这条荒僻的路线,是因为棘奴等人想去瞧瞧尼雅口中的天空之镜——茶卡盐湖。在棘奴那个年代,这条路线荒无人烟,环境恶劣,所以极少有人知晓。当然了,如今成了相当热门的旅游打卡路线。 好了,言归正传。
一钻进花丛,铃花和萱娇就变成了穿花蝴蝶,两人手拉手,沿着金黄花毯一路奔跑,欢声笑语如同银铃一般,伴随着清凉的晨风在山谷回响。
棘奴和尼雅不疾不徐地跟在二人身后,一边闻香,一边欣赏这无敌花海。
谢艾走在最后边,面带微笑,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场景对于谢艾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也曾如同棘奴这般少年一样,带着心爱的姑娘,在桃花林里浪漫徜徉。 在谢艾身后,则是一轮高悬在天的红日,以及在晨风里翱翔的雄鹰……
楼楼继续插花:瞧见此情此景,我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依稀回到了童年的故乡,在那开满油菜花的原野和山岗,在和煦的春风里,一群孩童随着花浪,追逐着蜜蜂与蝴蝶,奔向天边……
铃花在寒江堡长大,从小便被父亲当成男孩子培养,经常外出骑马打猎,可以说对河西相当熟悉。虽说她性格飒爽豪迈,但每次面对这醉眼的金色花毯,她那隐藏的少女之心都会再次开启。咱们的萱娇童鞋长于辽东,虽说也曾见过油菜花,不过都是田间偶尔一抹一抹的,像眼前这般一望无际的花海,她是做梦都没想过。
今番既然适逢其会,她俩如何肯放过这无敌美景。两大美女变成了小顽童,时而在花间嬉戏,时而在花丛上踏浪凌波,时而倚花争艳,俨然一对活宝。
棘奴瞧着奔向天际的两人,对着尼雅低声道:“仙子,要不你也学她们一般,感受一下人间气息?”
尼雅淡然道:“作为修道之人,不可以妄动绮念,否则会影响我们的修炼进程,甚至走火入魔。”
棘奴微笑道:“也许身处红尘,更能修心。试想一下,当一个人面对世间的万千诱惑,都可以泰然处之,还有什么魔障可以阻挡他修行呢?”
尼雅柔声道:“与君一席话,胜修十年心。既然有缘人发话了,小女子也潇洒一回,体验一下当年洛神的感觉。”
话音未落,她已如蜻蜓点水般轻踩花丛,踏着凌波微步,朝着二美方向飘了出去。
此时刚好一阵清风拂过,漫野的花海如同波浪一般随风漾动,而白衣飘飘的尼雅,仿佛金色花毯上翩翩起舞的惊鸿。
一时之间,棘奴不禁看得呆了,眼睛也逐渐模糊起来。
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在花海尽头响起,轻轻呼唤着棘奴的名字,引着棘奴不断走入花丛……他依稀看见一位白衣少女在花海里翩翩起舞……一位神仙美女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素手纤纤,一束油菜花轻放在她鼻边,满面春风,满眼星辉……两人牵着手,欢笑着奔跑在无边的花海,她银铃般的笑声不断撞击着棘奴的心海……
楼楼插花:BGM赶紧《起风了》。……
而长野的天
依旧这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棘奴,”一只大手在我肩头一拍:“魔怔啦?”
棘奴感到眼前有五指在挥舞,睁眼一看,谢艾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棘奴有点尴尬道:“嘿嘿,那个……那个……”
谢艾大笑道:“别解释,我也年轻过。谁不曾做过白日梦?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棘奴开始仔细回味谢艾的最后一句话。
倏地,远方传来铃花清脆的呼声:“棘奴,谢大哥,快过来!有人受伤了!”
棘奴和谢艾对视一眼,发力朝三美方向奔去。
对于年轻人来说,搭讪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当他们有共同爱好的时候。
这不,仅仅一盏茶时间,我们楼兰四子便结交了一群丝路精英。比如高句丽的黑齿三姊妹,东晋世族公子桓伊,天竺国宝舞者乔汉及考儿,大秦舞乐团团长索尔,以及梦敦煌团长杨花落。这些人,都是今日夜宴的表演嘉宾。
依卡娜三美同黑齿姊妹年龄相仿,也最投缘,三人从黑齿姐妹那里学到了高句丽国舞《采云仙》,作为交换,依卡二人将《楼兰姑娘》教给了对方,娜莎则与桓伊合作,为黑齿姐妹的《莲花台》做了全新配乐。我则与索尔及杨花落等人打得火热。我从索尔那里学到了《酒歌》及《雷霆战舞》,从杨花落那里学到了《敦煌飞天》,从乔汉情侣那里学会了卡塔克舞。当然了,作为回馈,我也把《芦笛之歌》教给了他们。
看到一大群俊男美女扎堆在一起探讨乐舞,那些原本备战赛马的骑手们,大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对他们来说,赛前听听音乐缓解紧张的情绪,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此期间,我们群策群力,也将选手们基本认了个遍。比如波斯的达拉布和巴巴克,康居的西卡,大秦的沃特森和尼格,吐谷浑的库尔哈,匈奴的刘虎,代北的拓拔壮以及辽东的慕容霸。其他的也大都是来自西域各国的优秀骑手。
尽管慕容霸在一众骑手里最年轻,并且始终背对我们,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逼人的气息。正所谓,在浩瀚的人海里,他的风采熠熠生辉。
慕容霸也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因为当我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之时,他突然转过头,对着我竖起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同时露出谜之一般的微笑。
这算几个意思?是挑衅?还是彼此致意?
正当我一边礼貌回礼,一边琢磨此事的时候,娜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子衿,小心点,有人在打你主意。” 一凝神,我立马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深寒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不由得悚然一惊。真是太大意了,以为光天化日之下,又身着都护府的护身官服,应该是暂时安全的。谁知道,人家骷髅团一直在偷瞄我这猎物。
当我打算通过心灵感应来测定猎人方位之时,那股深寒倏地消失。
对手看起来深不可测,居然能感应到我的心思。
我缓缓转过身来,假装与娜莎亲密拥抱,想要观察一下身后艺人群的情况,发现一切如常,大家要么在练习乐舞,要么在化妆,或者在闲聊。
“杀手就藏在圣河之舞那群人里,具体是谁我也不能确定。”娜莎低声道。
我轻轻点头道:“方才慕容霸回头诡笑,你说会不会是在与杀手配合,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
“不好说。”娜莎低声道:“不过据我所知,慕容霸向来心高气傲,应该不屑于与人联手。”
楼楼插花:娜莎说对了。方才慕容霸只是打算向子衿同学示威罢了。不过,在他回头的瞬间,他看到了那双如同深渊一般凝视子衿的眼睛,所以他才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们在私聊啥呢?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建康的桓伊桓公子,这位是安子衿,这位是娜莎姑娘。”依莲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在她身边,站着卡姆兰和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原来是江左笛圣,失敬失敬。”我拱手道。
“过奖。刚才听闻二位姑娘所言,安兄的波斯芦笛也是一绝。在下自幼痴迷乐器,若有得闲,愿以一首《梅花三弄》来交换兄台的《芦笛之歌》,如何?”桓伊微笑着行礼。
“好说。”我笑道:“有道是: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若能得笛圣指点,在下将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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