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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

黄萼裳裳绿叶稠，

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

不是闲花野草流。

文◎王博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陕南油菜花燃烧最旺的季节。

我的家乡在秦岭南坡渐近平川的浅山地带，每每阳春三月，清明之前，顺坡而下的小暖风尚未唤醒青草绿芽的当儿，却不小心倾翻了一钵明黄色的颜料，这样就在沟坡峁梁上层层叠叠地、高低错落地绛染出一匹匹金黄色的锦缎。这是春季里，我的故土最招人惹眼的一种色彩，无数的农人们、碎娃仔也是在这种明丽的颜色里，开始走进他们的田野，忙乎着各自的农事；那些猪狗牛羊们，也就扑里倒腾地进入田野、山间，觅食、撒欢，甚至发情育种······

难忘我家乡的油菜花，难忘那一季季、一重重抹不去的金黄色的记忆。

那还是我十岁之前的碎娃时节，下午下学饭后，便挎上一个柳条编的、荆条编的或者细竹篾编的猪草筐，跟着上工的大人们出门，去才刚苏醒了的春天的原野里寻猪草。那个差事尽管很散欢，可我们也很苦恼，因为田埂上、荒坡里上年的草根都让大人们铲草皮垫圈铲光了，庄稼地里也没有多少杂草需要摘除，我们满田坝跑一下午，筐里也满不了；只有等到黄昏麻影儿下来的时候，偷偷地钻进油菜地里，去揪撆那些菜畦上油菜根部的已经很衰老了的油菜叶,手法极轻极细，不会损毁整株作物，我们将和着野燕麦的油菜叶垫在筐底；这时心里有底气了，也就不怕父母们数落诀骂了，就三五个、六七个一约伙，在河边的湿地上玩打叉的游戏；三五日后，油菜子猛窜了好高，十几天后，不经意间它们就零零星星地开花了、那时我们还小，尚不会欣赏油菜花盛开的韵致，只是远远地不再进去了，怕自己的身体搽撞导致油菜花粉掉落，影响生产队里的收成。那时候的大人们整天忙着勒紧裤腰带搞运动、甩开膀子学大寨，熟视无睹这么美的景色、从没听到过一句赞美油菜花的语句！

我带着一种欣赏油菜花的心境接近它，已是20年后了。那时我在镇上的高中教书，带毕业班的班主任，正好春季接待了一批来实习的艺术生。每到午间休息，或是晚饭后课余，他们就领一些我的爱好绘画的学生们拿上画夹校外写生；我也就跟着他们，走进田野，走进一大片一大片油菜里。这些“艺术家”们找一块有利地形，支起画夹、打开颜料盒，像模像样地比划、选景、构图，瞧瞧他们的眉宇间，嗅嗅他们的气息里，那份神秘庄重，那份虔诚笃定，引得我只怨恨自己咋不会来几下！

他们画着，我就看着。我近前看他们描画，同时还远眺整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原野：这里的地形似船型，中间低洼，两侧的船玄渐高渐长，柔而悠长的两条曲线慢慢的首尾合拢；两边船玄全被金色涂抹，而且和着暖风滟滟地流淌，越到船底，越浓厚、越凝重、也越有动感，细想想啊，那里还冒着一咕嘟一咕嘟的金黄气泡，旋转着丝环相扣的金色涟漪；一些高跃的地坎、凸出的田埂上几树高低披拂的杨柳，一棵繁盛夭夭的桃花，不经意间点缀着这块锦黄的挂毯，带状的油绿的麦田殷勤地给这幅巨毯镶着无尽的翡翠花边；更有那些辛勤的蜜蜂，遥远的、切近的，把那种金黄的氤氲的香气粘挂在我的鼻息间；这么美的景致，没有人活动，顿然少了灵气，正琢磨着，就远远的捕捉到几对红男绿女隐进了花海之中，发酵着他们的情愫；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了，学生们站立起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不禁偏头看看，他们的确是把一处处美景装进了各自心爱的画夹里，我呢，同样有收获啊——我把整幅美景装进了我的心房里！顺带说一下，我也就是在这个季节，在这令人炫目的艳丽辉煌中收割了自己的爱情······

再后来，我到城里工作。每到春季，身边的油菜花见不着了，为了了却那切切的念想，都是长时步行或是骑车去郊外一睹我的初恋情人油菜花；但这里的地势很平坦，没有坡梁，没有梯度，自是少了层次感，看到一株就是看到了整体，看到莽莽整体，还不是和一株一样吗？

每当这时，我的心即刻就飞回到我的家乡，我的那沟壑叠加、坡梁环扣的秦岭南坡；我想和我的父兄们，站在高高的场院边，或是再显眼一些的枣树坎上，放眼眺望，同他们共同感叹“油菜花，真美啊！”他们肯定会抒情的，因为他们再不会勒紧裤腰带过紧巴日子了，他们也会浪漫啊！

又是一个明媚春日，我就着手回老家了，朋友们随我一起去吧，让我们张开双臂，相拥，那一坡恣意流淌的金黄吧！

（.3）

●作者简介●

王博，汉台区人。陕西省作协会员，汉台区作协副主席，《汉风》执行主编。出版散文集《且听风吟》，曾在《延河》、《东方散文》、《汉中日报》、《华商报》、《三秦广播电视报》等公开报刊发表文字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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