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辗转飘零，父亲被贬，丈夫早逝，晚年孤苦。她的诗词既吟“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婉约，也咏“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放达。年二月初五，“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诞辰。循着现代诗人徐志摩轻倩明晓的诗译，采摘那如花事绚烂的一生。《徐志摩诗译清照词》（节选）作者/杨建民

刚才向花担买得一枝春花，新鲜得很。泪珠般的朝露，还未干呢！

恐怕那个人会笑我“没有春花长得好看”。我要戴起来，定要他说出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这位女子的心情，真个世代都会有，长久不会变的。真是一首单纯有趣的诗。可我要说，这是一首翻译诗，你一定会觉着翻译得浑成；假若说，原作是一首古代的词作，你或许会感到惊奇。

这首诗的题目，是一个词牌《减字花木兰》。它的原作，出自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之笔：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前面那首翻译诗，出自我国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之手。大约在年，正在诗歌创作探索中的徐志摩，读起了一部李清照的《漱玉词》。吟诵之间，来了兴致，便试着用白话，以新诗的笔调，陆续翻译起来。前前后后，译出十多首。

李清照有一首《蝶恋花》，情境语意，都别具风格：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宣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且看徐志摩如何应对：

这样的长夜，真不好过。去是想去的，怎么去呢？告诉他快些回来吧，大好的青春，不要辜负啊。

随便吃一杯呢，有点醉意有点酸意也活得有趣。不要笑我这个年纪还要戴花。不只我老了，春也快老呢！

原作里有杯有盘，有酒有梅子，徐志摩也不让它们出现，只用它们的滋味替代。无论舍去具象，演绎内蕴，还是添加字句，完整意象，都是为了使翻译与原作“恰称”，成为独立可赏的新诗。

另有一首诗，我们先来读读：

躲起小阁来，日子虽然显长，也觉得深幽有趣。炉香已过，天也晚了，种的梅花很不错呀，何必要到外面看去？寂寞是寂寞一点，从前何先生在扬州时不是这样吗？

要晓得梅花不是讲热闹的，也经不起风雨，现在这样零落，我太难过了。由他去吧，感情是永远不能磨灭的，再到了有月亮的时候，对他的零落影子也一样可爱。

此作品名为《满庭芳?残梅》。我们也来看看宋时的李清照如何表达惨淡梅花：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有一首短词《品令》，对着秋天，写出与荷花间的交流：

急雨惊秋晓。今岁较，秋风早。一觞一咏，更须莫负，晚风残照。可惜莲花已谢，莲房尚小。

汀萍岸草，怎称得，人情好。有些言语，也待醉折，荷花问道。道与荷花，人比去年总老。

徐志摩的译笔，追随得也紧：

啊！秋雨来了，今年来得这样早呢？对着这黄昏雨景，那不能不吃一杯酒，写一首诗。莲花的季节快完了，莲房还小呢。

花草虽然有情，怎比得人情好呢。有一句话，我要待酒后向荷花问一问，“你比去年老了一些么，我呢？”

就让我们用李清照的一首著名词作及翻译来作结吧——《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瑕，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云鬟雪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李清照，本是一有兴趣才情，有丰富含蕴的女子。不料时代弄人，遭逢国破家亡。她的感触，写出词来，就叫千载后人，为之无限追怀。这首词以繁华写悲凉，极是感人。古人有读此词而“为之涕下”者，可知古今同心。徐志摩的翻译，虽跟随原作较紧，可自在之态依然：

夕阳衬着的暮云特别艳丽，那人去的还未归。还有柳啊，梅啊，春天也不早，元宵快到，现在虽然晴和，到时候的风雨恐怕免不了。诗朋酒友啊，不要劳驾吧！

想起在中州的快活日子，重阳啦，端五啦，说不尽的热闹。如今这个年头，打扮已经懒了，更不说到去逛。只管听着人家顽吧。

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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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约才女初长成}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生于山东章丘。其父李格非进士出身，在朝为官，是苏东坡的学生。母亲也是名门闺秀，善文学。政治活动的濡染，使她视界开阔，气质高贵。文学艺术的熏陶，又令她能更深切细微地感知生活，体验美、享受美、驾驭美。

{锦瑟年华谁与度}

18岁时，李清照与长她三岁的太学生赵明诚结婚，满载着闺中少女所能得到的一切幸福，步入爱河，为我们留下了一部爱情经典。靖康二年（年），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人掳走，北宋历史以惊叹号悲情结束，南宋历史，在不安与纷乱中惨淡开始。自此，李清照的人生急转直下，平静如水的日子成过往。

{风雨乱世自飘零}

赵明诚去世之后，金兵南犯，李清照带着沉重的书籍文物逃难。纵使尝尽生活苦楚，但有文字为伴，岁月凄凉，也从不绝望。年，李清照完成了《金石录》。这本书著录赵明诚和李清照所见过的，从上古三代至隋唐五代以来，钟鼎彝器的铭文款识和碑铭墓志等石刻文字，是中国最早的金石目录和研究专著之一。

{烟月无边人已去}

渐入暮年的李清照，守着一孤清的小院落，亡国之恨，丧夫之哀，孀居之苦，凝集心头，无法排遣。她学富五车，词动京华，却情无所托、学无所传。"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在杭州深秋的落叶黄花中，她吟出浓缩了一生和全身心痛楚的，也确立了其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的《声声慢》。年李清照逝去，享年七十二岁，遗半生烟雨，半世落花。

资料/梁衡《李清照——乱世中的美神》

随园散人《半生烟雨，半世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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